但谁能想到,赵婉容也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一人,她的私欲也与旁人一样,遇上在乎的人,是仁慈也没了,体恤之心也不再了。 言修聿给陆箴添了杯茶,随口道:“这世上的人,有好的就有坏的,好人也有坏心思,坏人也有好心思,是常有的事。你何苦要说得像自己识人不清了一样,哪有人能将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。 “是吗?
画意说这些本是想让言修聿安稳些,乍然被问起侯府的事,她一时不知该不该答。
虽说陆箴对言修聿心思不浅,想来也不是兴致使然,但那到底是侯府里陆家人的事,她一个下人,未必方便说出口。
画意迟疑一瞬,竹韵就赶忙把话倒豆子一样倒了出去:“原先二公子是在侯府住着的,但前些年不知出了什么事,仿佛和府里被烧毁的祠堂有关,自那之后二公子便搬出来住了。夫人关心公子,见公子孤身在外,想拨些人来伺候。公子回绝了两次,终于还是答应了送来十多个人伺候。”
话说出了口,画意也不便打断或是否决了,只盼着言修聿不要从竹韵所言中找出她们二人什么错处来。
“原来如此,”言修聿微微颔首,“我知晓了,多谢你愿意同我讲这些。不过我这儿还是不用你们时时伺候着,先回去歇息吧。”
画意张了张口:“可……”
言修聿明白她顾忌什么,柔声道:“若是你担心我这儿没人看着,廿九。”
窗子外忽地跳出个人影,一看是廿九,她一直在外边候着。
“不论你们在不在,她都是在的,不必忧心。”为了让两人安心,言修聿又道:“等你们公子回来,我也会同他说清楚,不会害你们被责罚。”
她说到这地步上了,两人还有什么可推脱的,画意带着竹韵行过礼,道:“那奴婢先行告退。”
求情
夜色四合,坐在窗边时常被阵阵寒风吹过,房里烧了炭火,身处其中竟也不觉着冷,风吹来反倒令言修聿清醒了两分。
平常冬日里她不曾烧过炭火,以前在边关时却是烧过的,因着她营帐里时常要安置病人,她那儿用的碳已经算是军营里最好的,连姬青帐中烧的碳都不比她那儿的好。
而如今在这间房中烧的炭火却是言修聿从未见过的,既暖和又不熏人,凑近了闻还有点香气,一丝碳火的臭味都闻不着。
一双手伸过来关了窗户,言修聿抬眸,瞧见是陆箴,勾唇笑笑,道:“我还以为你要晚些才能回来。”
“去见了两个人,都是不欢而散,何苦要再给自己找不痛快。”陆箴在言修聿对面坐下,“外边天寒地冻的,不如早些回来歇息。”
言修聿替他沏了杯茶递过去,瞥见他面颊上划破的皮,下意识抬手去细细摸了摸,她问道:“去见了谁,脸上还被擦破了,总不至于是摔了。”
她不提,陆箴都要忘了赵婉容射了他一箭。
他无奈苦笑,“是位公主,也是我触了人霉头,更低估了她的脾气。”
言修聿上次听人说公主还是许多年前,她的未婚夫婿中举后迎娶了位公主。今日从陆箴口中听到公主的所为,还颇感新奇。
“那位公主封号平宁,她的乳母,就是栖垠山上尼姑庵里的静慧师太。”
“哦?原来是她。”言修聿原先只知静慧师太是某个天潢贵胄的乳母,眼下才知道是平宁公主的。
转念一想,她也是有些可悲的,言修聿叹道:“亲近之人做了这些事,她恐怕也难过极了。”
难过?
陆箴觉着倒也未必,此刻赵婉容心里恐怕更想一刀砍死他。
“她原是想将此事遮掩过去,毕竟那人是她的乳母,她也没法狠下心将人处置了。”
“这应当是不行的吧,虽贵为公主,也不能这样无视律法。”言修聿问道。
此事若是仔细说来,于律法而言是合规矩的——从人牙子手里买来人,至于主家如何用人,那就是人的私事了,旁人是管不着问不着的。
其中有几个不是买来的女人,陆箴查过,好几个都来历不明,真去报官反倒是自己先被抓起来了。
就连死了的女人,官府都未必肯去把尸骨挖出来。
陆箴斟酌了下用词:“这类案子,官府一向是不愿搭理的。但也不必多虑,此事会以旁的路子了结。别说是公主,就算是……也不能阻拦。”
“这是好事啊,”言修聿托着下巴瞧他,“可你仿佛不大高兴。”
沏好的茶此时凉透了,陆箴端起抿了一口,茶水的苦涩占据了他的喉舌,说出的话都透着股苦涩之意:“我原以为这世上也是有明理之人的,旁人做不得明君,她或许能做得。但此事又告诉我,天下乌鸦一般黑,身居高位者再如何体恤民心也没法仁慈待人。是我原先想的太简单了些。”
赵婉容是赵家人中罕见的仁慈明理之人,与陛下相比她更为体恤民心,与煜王相比她更是聪慧机警,为人君者需广纳谏言,赵婉容一向也是做得到的。
再者,赵婉容是女人,贵为公主不假,她也是这世上最容易被欺凌的一类人,她若是想站上最高位,就得亲手改变这世上亘古不变的强弱关系,恰好合了陆箴的意。
哪怕她情愿一辈子隐匿于暗处,凭着女人的身份,她也一辈子要受人掣肘,于陆箴的心愿而言,也是桩好事。
但谁能想到,赵婉容也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一人,她的私欲也与旁人一样,遇上在乎的人,是仁慈也没了,体恤之心也不再了。
言修聿给陆箴添了杯茶,随口道:“这世上的人,有好的就有坏的,好人也有坏心思,坏人也有好心思,是常有的事。你何苦要说得像自己识人不清了一样,哪有人能将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。”
“是吗?”陆箴手下转着茶盏,“可我觉着你将我看得一清二楚了。”
“怎会,”言修聿笑着摇头,“我知道你是个好人,却是没法将你看清的。在这世上,我谁都看不清,连我自己都看不清。”
就好比此时此刻,她坐在陆箴房中,同他煮茶说笑,她却看不清自己此时究竟是作何想法。
她对眼前这个人,对他们之间的情意,又是如何想的……
她自己都一概不知。
除夕前夜,七品知州王丰仪于年末述职的奏折在奏明栖垠镇中的暗娼一事,陛下勃然大怒,下令当地知府彻查到底,朝中一片哗然。
当地的知府和府衙一连查了数十日,连除夕夜都不能回家与人团圆,因着一桩案子劳心劳力。
清查后回禀的奏折中提及此事牵涉的人极多,高官、富商甚至天皇贵胄的皇子皇孙都牵扯其中,不止是陛下,连深居后宫的皇后娘娘都被惊动,特意向陛下谏言,请求严惩此案主谋。
那封奏折像土地里冒出头的一根木须,抓着一扯,就扯出了底下相连甚广的触须,几乎将整片地都掀了过来,也没寻到边界。
但有那么几个人,是不得不罚的。
首当其冲的就是检举此事的王丰仪。
经过查证,他在此事中也参与不少,说是主谋也不为过。再者,他家的兄长更是此案最先的媒人,死罪能逃,活罪难免,褫夺官位和抄家流放一样不少。
其后便是无论如何都脱不开干系的静慧师太。
由于此人是佛门之人,原先更是平宁公主的乳母,与佛家和皇室都有许多过往,底下的人一时没有决断,只能上报给陛下裁决。
年初五这日,陛下来到皇后宫中用膳,与皇后谈起此事。
“此事,婉儿同臣妾求过情。”皇后搁下碗筷。
她的夫君,也是一国之君,听闻自己女儿的举止,眯了眯眼问道:“平宁?她为静慧师太求情?想不到她有这种心思。”
“也不怪婉儿,她原是被静慧师太养大的,若是要她置之不理,那才是强人所难。”皇后抬眸瞥了眼皇上的神色,没见他有不耐之色,便接着说道:“是除夕那日,宫宴结束了,婉儿特意来臣妾宫里说的。那日风雪迷人眼,臣妾都歇下了,宫人来通传婉儿求见,臣妾不忍婉儿白白受冻,便请她进了偏殿。”
“皇后慈心,平宁应当感激才是。”
对于夫君的夸赞,皇后一笑置之,说道:“婉儿同臣妾陈情,说前些日子静慧师太来京城探望她,她喜出望外,留她住下。后来因不忍乳母在天寒地冻里千里迢迢赶回去,想留她多住几日,直到年后再启程,哪成想中途出了这样的事。婉儿也是被人蒙骗了,到底是自小就照料她的人,怎会想到她能如此冷血无情,可她又觉着不能徇私枉法,便来求臣妾帮忙,替她向陛下回禀此事。婉儿的意思是,如何惩处静慧师太都好,只求留下她一条命。”
皇后肯代为传达,就意味着皇后也站在赵婉容一边,愿意帮她保下静慧。
皇后多年来一向是秉公明理之人,对朝中的许多事都不敢沾染,只有皇帝问到她时才敢多言一句。
今日她主动求情,不知赵婉容许诺给她什么了。
“平宁年龄尚小,许多事她不明白,皇后应当多指点她,而不是一味纵着孩子胡闹。”皇上也搁下碗筷,无视了妻子僵硬的笑脸,直接下了决断:“大报恩寺的主持前几日来拜见,话里话外都不愿与静慧扯上关系,朕不过问了问,他便说要严惩,连主持都如此严厉,大报恩寺中旁的僧人更不会轻饶了。如此,朕也无法徇私。”
大报恩寺位于京郊,是京城中最富盛名的佛寺,主持更是为声名远扬的高僧,前几年战乱时大报恩寺不止为边关捐献钱财,还在京城中布施流民,其善举至今为人称道。
这样一个寺庙,必然是不愿与
网站内容来自网络,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,立即删除!
Copyright © 乐得小说 鲁ICP备2022021552号-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