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倾颜放下刚咽了一口的白粥,细致的替他理好衣裳,心中却含了满腔酸涩。裴攸尘拜见的,是他的父亲母亲,不是自己的。她一时如鲠在喉,片刻,从袖里掏出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,递交给满脸狐疑的裴攸尘。“大人,我们和离吧。”元夕夜。上京城,裴宰相府屋外白雪皑皑,桌上的烛花即将燃尽。秦倾颜抱着冷透的手炉,望着黑漆漆的窗沿。一盏灯笼晃晃悠悠闯入。“怎么还未安寝?”裴攸尘推门而入,带起一阵刺骨寒意。他看着毫无生气的秦倾颜,不禁皱...
元夕夜。
上京城,裴宰相府
屋外白雪皑皑,桌上的烛花即将燃尽。
秦倾颜抱着冷透的手炉,望着黑漆漆的窗沿。
一盏灯笼晃晃悠悠闯入。
“怎么还未安寝?”
裴攸尘推门而入,带起一阵刺骨寒意。
他看着毫无生气的秦倾颜,不禁皱了皱眉头。
“你身体不好,我不是说了让你不必等我。”
秦倾颜听着他一如既往冷硬的嗓音,娴熟起身上前替他更衣:“我忘了,以后不会了。”
秦倾颜低着头,外袍的寒意简直要钻进骨髓里。
裴攸尘最厌恶她这副逆来顺受的模样。
成亲七载,她好像永远都没有脾气。
当初若非皇上赐婚,他又怎会娶这样无趣的女人。
秦倾颜自知不讨他欢心,只默默整理着沉重的外袍。
外袍上沾染着淡淡的脂粉气,很是好闻,却几乎叫她落下泪来。
成亲那日裴攸尘嫌恶的让她少涂脂抹粉,呛得慌。因此成亲七载,她从未用过脂粉。
“怎么了?”裴攸尘见她停下动作,不耐蹙眉。
“没什么,夫君早些安寝吧。”
秦倾颜忍住鼻头的酸涩,若无其事的将沉重的外袍挂回衣橱。
她望向衣橱角落不起眼的包裹。泛白发黄的布料与贵气的宰相府格格不入,却是她唯一的行装。
今年,是她陪裴攸尘最后一个元夕夜了……
裴攸尘最不喜秦倾颜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,好像从进门那日,就再没变过。
她是整个京城盛赞的宰相夫人,却与自己貌合神离共度七载。
走到洗漱的铜盆旁,裴攸尘瞥了一眼旁侧冷透的药盅。
“不是说了我不喝参汤吗?”
秦倾颜闻言,心头一凉,她又忘了喝今日的药。
“抱歉……”
说着,她赶忙去收拾药盅。
可得到的却是裴攸尘重重的关门声:“我去书房睡。”
他好像回来了,又好像从来未曾来过。
凄冷的冬夜,秦倾颜独自缩在床脚,将那盅冷药一口口酌尽。
又冷又苦,宛如她嫁入宰相府后,整整七载的日子般难挨。
放下冰的刺骨的药盅,秦倾颜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。
拆开信封,“和离书”三个字在晦暗的烛火下摇摇欲坠。
裴攸尘不喜欢她,她早就知道。
成亲以来,裴攸尘不是宿在书房,就是彻夜不回。
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锦被,秦倾颜细想成亲这七载,真如“日暖月寒,来煎人寿。”
第二日一大早。
秦倾颜天还没亮就起床安排宰相府的各色事务。
而裴攸尘则匆匆吃过早饭,准备上早朝。
他总是如此忙碌。
秦倾颜想起自己刚嫁进来时,什么事情都手忙脚乱,经常一整夜一整夜的对着府里的账本对账。
裴攸尘从不曾想过,为什么府里大小事务都井井有条,为什么大家都夸耀相府家风极好。
“下完朝,去正厅拜见父亲母亲。”
裴攸尘说完,站起身,只等着秦倾颜为她整理衣襟。
秦倾颜放下刚咽了一口的白粥,细致的替他理好衣裳,心中却含了满腔酸涩。
裴攸尘拜见的,是他的父亲母亲,不是自己的。
她一时如鲠在喉,片刻,从袖里掏出一封叠的整整齐齐的信封,递交给满脸狐疑的裴攸尘。
“大人,我们和离吧。”
屋内霎时静了下来。
裴攸尘拆开信封,掏出内里薄薄的纸张。
“和离书”三个大字有些刺目。
他愣了好一会儿,才把视线转回秦倾颜,眉宇间蕴着一丝怒意。
“胡闹!”
秦倾颜眼睫微颤,不敢同眼前的男人对视,心里止不住的抽痛。
盯着他官袍的衣襟,她深吸一口气:
“裴大人,我没有闹,和离这件事我深思许久,还望大人成全。”
话毕,秦倾颜不再看裴攸尘,强撑着身子离开。
成亲七载,日复一日,她也会累。
片刻。
裴攸尘就看见从前总是素面朝天的秦倾颜点了胭脂。
她换了刚嫁进来时的那身明艳红襦裙,改了妇人发髻。
裴攸尘极少见她着艳色,而今忽见她一袭红裙,眼底划过惊艳。
她衣袂翩跹,红裙映着白雪,从裴攸尘眼前淡然掠过。
七年夫妻情分,在此刻化为齑粉。
“秦倾颜!”
眼看她似乎真的要踏出院落,裴攸尘忽然喝住她。
他心中翻滚着强烈的不安,就好像,这一别,此生再也不复相见。
秦倾颜停住脚步,微微侧过头,最终只吐出几个字——“大人,望自珍重。”
她离开的猝不及防。
以至于裴攸尘整个早朝都心烦意乱。
回府后,他展开那张在怀里揉的乱糟糟的和离书。
秦倾颜清隽的字迹不知何时已经占据了他生活的方方面面。
目光匆匆扫过,当看到和离书上的“房契”等字眼后,他忽然冷笑出声。
“到底是商贾之女,粗鄙不堪。”
……
自打秦倾颜嫁入裴府,年关时节,裴府上下总是被打理的井井有条。
连苛刻的裴父裴母都挑不出一丁点儿错来。
这是第一个秦倾颜不在的年节。
下人们在府院内外穿梭,各处都乱作一团。
裴攸尘刚走到正厅,就有个小厮慌不择路撞上来,泼了他一身脏水。
看着眼前惶恐的小厮,裴攸尘冷着脸:“拿件新的来,我要更衣。”
在冷风口等了半晌,那小厮才两手空空赶回来。
“裴大人,您的衣裳都是夫人亲自置办,小的问了一圈儿,都不知道新衣服放在何处。”
裴攸尘登时怒火中烧,难道这家离了秦倾颜就没法转了?
他带着一身脏水来正厅拜见父母。
裴父裴母等一早就得知了消息,正欲等着裴攸尘来商议下一门婚事。
却见裴攸尘满身狼狈,不由奇怪。
毕竟当朝宰相最爱洁净,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。
裴攸尘不欲多言,只用毛巾擦干水渍,忍受着难闻的气味。
“母亲,儿子准备与秦倾颜和离。”
裴母放下茶盏,喜笑颜开:“早该离了,秦氏乃商贾之女,哪里配得上吾儿?为娘看十三公主就很好。”
一旁大女儿裴凌雪也点头附和:“十三公主乃是皇室贵胄,这样的身份地位,才与吾弟相衬……”
二人你一言我一语,几乎已经把在裴府勤勤恳恳管了七年家的秦倾颜忘了个干净。
裴攸尘听着这些,一时有些恍惚。
他不由想起,成亲后,秦倾颜几乎日日都在正厅被母亲站规矩。
他有些不耐,干脆告退,只身踱到花园里去散心。
裴父不知何时也跟了出来,他沉声问:“攸尘,你可想清楚了?”
冬日难得的晴空,裴攸尘满腔心事,冷不丁被问。
他脱口而出:“一个商贾之女哪里配得上我。”
裴父叹了口气:“但愿你不会后悔。”
后悔?
裴攸尘冷笑一声,怎么可能。
往日年节都是秦倾颜一手操办,如今没了她,晚膳一片兵荒马乱。
是夜,裴攸尘拜别父母亲,走到厢房门口,满身疲累。
“秦倾颜,替我更衣!”
他下意识向屋内唤到。
可屋内冷如冰窖,一片漆黑将他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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