床榻旁,没有那日夜等他归来的身影,一股强烈的不安卷席了他。他不由唤来小厮,写了封短笺送与秦倾颜。“若要和离,三日后南阁商议。”短笺送去,却迟迟等不来回应。裴攸尘倏然坐起身,听见“夫人”二字,许久方才回神。他理了又理衣襟,才踱到会客厅。一股莫名的紧张竟使他有些局促。会客厅里,金钗布裙的妇人转过身,一张普通又陌生的脸闯入眼帘。还没等他发作,妇人率先开口:“裴...
裴攸尘倏然坐起身,听见“夫人”二字,许久方才回神。
他理了又理衣襟,才踱到会客厅。
一股莫名的紧张竟使他有些局促。
会客厅里,金钗布裙的妇人转过身,一张普通又陌生的脸闯入眼帘。
还没等他发作,妇人率先开口:
“裴大人,民女是秦小姐的陪嫁丫鬟——秋霜。大人贵人多忘事,想必已经不记得民女了。”妇人顿了顿,声音含着愠怒,“宰相大人日理万机,不知答应家小姐银两何日兑现?”
裴攸尘确实不认识秋霜,秦倾颜身边的人,除了她父母,他一概不识,也不想认识。
“秦倾颜若要银钱,就让她自己来见我!”
话毕,顾不上秋霜难堪的脸色,他令护院把秋霜赶出了裴府。
他没想到秦倾颜半月不回裴府,竟还让陪嫁丫鬟管他要银钱!
亏他方才还觉得自己亏欠了她。
……
城郊,简陋的农舍外。
秋霜攥紧了手指,眼眶气的通红。
她拍干净身上的灰尘,强忍着泪意,刚走进农舍,就见秦倾颜已经醒了。
她身着粗布短衣,面如白纸。
“秋霜,什么时辰了?攸尘可回来了?”
闻言,秋霜蓄险些落泪。
秦倾颜忘了,她已经同裴攸尘提了和离,与裴氏再无瓜葛了。
望着秋霜隐忍的脸色,秦倾颜如梦初醒,缓缓回想起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。
离开裴府,看了郎中,卧床多日。
可裴攸尘就像一道烙印,刻在她的魂魄里,如何也忘不掉。
秋霜不敢告诉她,她多年来积劳成疾,已是油尽灯枯,时日无多了。
“娘!李郎中又来讨诊金了!”一个半大的娃娃光着脚跑进来,脸蛋儿冻得通红。
秦倾颜赶忙去取挂在一旁的包裹,却被秋霜眼疾手快先拿了去。
秋霜抬手拍了下小孩儿的后脑,哽咽到:“娘待会就给李郎中送去。”
秦倾颜不知道,她当了衣裳首饰的银钱,早就用完了。
秋霜也不曾料到,她当了七年宰相夫人,连一点银两也没攒下,药钱都不够。
不然她也不会贸然去找裴攸尘。
“秋霜,是不是没银子了。”秦倾颜强撑着问。
秋霜含泪,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。
秦倾颜听到此话,反而神色平静下来,挤出笑来:“无妨,正巧我也想回家看看了。”
说罢,她支撑着单薄的身子,收拾好寥寥无几的几样东西。
婉拒了秋霜相送,秦倾颜拖着步子,一步重似一步的挪回秦府旧宅。
裴攸尘从来不知,自从嫁入裴府。
她能回秦府的时候寥寥无几。
而今,她终于能回秦府尽孝了。
秦府。
荒芜的藤曼占据了高门大户的宅院,四处都是落叶蛛网。
她用力推开吱呀作响的府门,缓缓步入熟悉的庭院,一股酸涩涌入鼻尖。
她对着荒寂无人的宅院呢喃道:
“爹、娘,女儿回来了,女儿不孝。从今往后,女儿哪儿也不去,就留这永远陪着你们。”
……
与此同时。
裴府。
裴攸尘腹部忽觉绞痛,猛然从书案前坐起。
他梦见秦倾颜死了。
裴攸尘闭眼揉了揉太阳穴,将梦魇时的惧意清空。
秦倾颜这种能在雪地里站上一整夜的女人,怎么可能死?
可他再也无法入睡,起身往厢房去。
厢房外的烛火还亮着。
床榻旁,没有那日夜等他归来的身影,一股强烈的不安卷席了他。
他不由唤来小厮,写了封短笺送与秦倾颜。
“若要和离,三日后南阁商议。”
短笺送去,却迟迟等不来回应。
一日、两日……到第三日时小厮终于带着信回来。
“大人,夫人回信了!”
裴攸尘急切的展开信笺,只得见一个清隽的字:“可。”
他清朗的眉眼拧在一处,冷峻的眼底满是寒意:
“秦倾颜,你切莫后悔。”
这一夜,他再无法安睡。
五更天,他踱到秦倾颜的妆匣前。
那上头脂粉钗环少得可怜,倒是有好几本记了一半的账目。
正当他准备唤人来把这一堆物件儿全部清走,可手刚触到那几乎没动过的胭脂,他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秦倾颜谨小慎微的脸:
耳畔回响起她从前诺诺的声音:“攸尘,我上胭脂真的不好看吗?”
裴攸尘触电般收回手,远离这令人窒息的妆匣。
拉开衣橱。
他正欲换上朝服,就看见一成不变的朝服里夹杂着几套秦倾颜常穿的衣裙。
“攸尘,夫妻之间何必分你我。”
秦倾颜的声音继续萦绕耳畔。
裴攸尘逃也似地离开了厢房。
偌大一个裴府,处处都是秦倾颜的影子。
这个事实让裴攸尘心头发闷。
裴攸尘刚下朝,就见宋珂就迎了上来。
见他眼底弥漫着青黑,宋珂揶揄到:“裴大人公务繁忙啊。”
裴攸尘显然没休息好。
他无暇搭理宋珂,边走边说:“裴兄有何指教。”
“后日十三公主在软玉阁举办梅雪诗会,公主可特意嘱咐在下,一定要把大人请来坐主位。”
“不去。”
他的果断,让宋珂愣在原地。
“当时在太学,裴大人不是与十三公主情投意合吗?而今秦倾颜愿意和离,大人何不与十三公主再续前缘?”
裴攸尘剑眉微挑:“我后日约见了秦倾颜。”
宋珂闻言大吃一惊:“裴大人不会与她……真有夫妻情分吧?”
从前,裴攸尘可从不会这么在乎秦倾颜。
夫妻情分?裴攸尘满眼轻蔑。
“我是去与她和离。”
……
短短两日倏忽便至。
裴攸尘下完早朝,换上一身簇新的青色长袍,缎面的衣袍在阳光下闪着粼粼光泽,祥云的暗纹教人一眼便瞧出这衣裳价值不菲。
相府的马车早早候在外头。
还未过午,他就赶到了南阁。
南阁,是裴府城外一处旧宅,虽然多年无人住,但仍每日洒扫。
南阁内,裴攸尘气定神闲的等着秦倾颜。
一个时辰、两个时辰……
太阳西沉,掌灯时分,秦倾颜还是没来。
“大人,要不小的去外头瞧瞧?”管事的见已是晚膳时分,忍不住开口问。
裴攸尘望向门外的黑瞳缓缓收回:“去看看。”
管事转身走出厢房,两炷香后跑回来回禀。
“大人,夫人并不在秦府,秋霜家中也空无一人。”
裴攸尘心一沉,但又缓缓落下。
秦倾颜果然是虚张声势,什么和离书,不过是耍脾气的手段。
成亲七载,秦倾颜尚且不敢和离。
而今她无父无母,若再没了宰相府倚靠,她能如何立足?
裴攸尘薄唇不屑冷笑。
“去软玉阁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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